格林德沃開口就是一句道歉，他的語氣十分誠懇，垂著眼睛放低了自己的姿態。

阿不思仔細打量起格林德沃，發現對方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白色的西裝袖口已經被染黑，褲腳和他一樣，擰一擰就能出水。

他擡起眼和格林德沃對上，他想他大概是明白了對方道歉的原因。

“你那天看見我了？”阿不思問。

“看見了。”格林德沃說，“就在那棵樹下躲著。”

阿不思沈默了半晌，繼續追問道：“安德莉亞是怎麽死的？”

格林德沃並不知道龍的名字，直到阿不思出口解釋後才明白過來。

“我們的隊伍裏出現了叛徒。”格林德沃回答，“安德莉亞服下了毒藥。”

就在阿不思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不可能”時，文達收起了她的佩劍，搶先一步說道：“那不是普通的毒藥。制造它的人太過神秘，但是名聲卻很響，行蹤成謎，沒有人可以找到他。”

“他混入了你們的隊伍？”阿不思反問。

“不。”格林德沃說，“他只是收錢制藥而已。”

格林德沃如今陷入了一個險情，一個剛剛上位的王去到禁林接他的諫位者，但若是他空著兩手回來怎麽辦？

後方的道路已經完全被布斯巴頓的軍隊給封鎖，他的消息不可能再傳回禁林。

不能回去意味著什麽，格林德沃和文達都清楚。一個沒有諫位者輔佐的在位者人民不會認同，德姆斯特朗也不會認同。

阿不思看著他緊鎖著的眉頭，忽然問道：“你想到什麽了？德姆斯特朗還剩多少人？”

“隊伍走散了，現在只有我和文達兩個人。”格林德沃坦白道，“我們現在的處境很糟糕，布斯巴頓的人斷了我的後路，即使我能活著回去，恐怕也不會落得一個好下場。”

阿不思很聰明，他瞬間就聽出了格林德沃的言外之意，他本不想卷入這場漩渦，但如今還是身不由己地主動跨入了一只腳。

他用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格林德沃，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不是缺一個諫位者？”

在格林德沃和文達的雙重註視下，阿不思背後的龍翅緩緩展開，他上前一步，將身上的包裹取下拎在手上，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場絲毫不亞於站在霍格沃茨全體學生面前時的模樣。

“雖然不是純血，但你現在只能選我。”阿不思的目光直逼著格林德沃，“決定權在你自己手上。”

文達對事情的發展有些始料不及，本以為他們還要冒著生命危險，穿越布斯巴頓軍隊的多重防線回到禁林，卻沒想到現在眼前自動送上一條龍。

雖然是混血，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你有條件嗎？”文達問。

“只有一個。”阿不思回答，“徹查安德莉亞的事，挫敗布斯巴頓軍。”

阿不思的回答像是在格林德沃的意料之中，他並沒有顯得太過意外，整個人的情緒和狀態也平平：“我答應你，收拾收拾，我們現在就返程。”

“還差一件事。”阿不思忽然道，“你身上的傷，先讓它愈合了再說。”

“不礙事。”

沒有理睬格林德沃，阿不思解開了他的包裹，他想找出裝有他血的小藥瓶給格林德沃療傷，只是翻來搗去好一會都不見玻璃瓶。阿不思自認倒黴，小瓶或許是在他躍崖直下的時候不小心掉了出去吧。

無奈之下，他沒有經過文達的同意就兀自拔出了她腰間的佩劍。阿不思用劍刃割開了自己的手心，鮮血從他的手掌溢出，一點一滴滑落下來在地面上濺出點點血花。

阿不思出門隨身帶了幾根接骨草，他用自己的血將草浸濕，待到那些嫩葉從碧綠染成血紅，他才一把撩起格林德沃的衣服，將那些嫩草敷之於對方的傷口之上。

“會有些疼。”阿不思輕道，“忍著點。”

愈合過程的疼痛程度並不是“有些”，格林德沃咬著唇，他從自己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一長條布料，一半用來將接骨草牢牢綁在自己身上，另一半他則給了阿不思。

阿不思也不客氣，他接過順其自然就將自己的手掌給綁上。這裏可不像魔法世界有愈合咒，所有傷口的痊愈都得靠組織的增生和瘢痕的形成。

而且他的血可得省著點用。

阿不思不認識回德姆斯特朗的路，他只能默默地跟在格林德沃和文達的身後。整個過程中，格林德沃沒有因為疼痛悶哼過一聲，他甚至走在了最前面親自探路。

他們沒有再選擇那條規定的路線，布斯巴頓的士兵們為了找到格林德沃一定會在那裏有所伏擊。只是現在選擇的那條路雖然鮮少有人會來，但是實在地勢過於陡峭。

帶上阿不思回去還有另一點好處，比起安德莉亞的龐大身軀，阿不思看上去和一個普通人類無異，沒有人知道他身子裏流著龍的血液，也不會有人可以尋著龍的蹤跡找來。

整個路程中，沈默在三人之中肆意蔓延開來。格林德沃好像有意要和阿不思拉遠距離，他走得很快，這讓阿不思十分不解。

阿不思只把格林德沃當作是一個全新的夥伴，並沒有想在他身上找他老情人的影子。雖然他的那個蓋勒特·格林德沃早已讓他失望透頂，但誰也無法取代他，即使一個是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留著相同的血液。

他們途經一座瀑布，格林德沃停下腳步來修整了一會。文達有些口渴，她去到湖邊飲了好幾口清水，格林德沃則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坐著。

阿不思走到他身邊，想要查看他傷口愈合的程度，剛一伸出手，格林德沃就擡起頭看向他。

“不用。”

格林德沃沒有給阿不思近身的機會，他起身向遠處走去了些，然後在另一塊更為潮濕的石板上坐了下來。

阿不思看的莫名其妙，在格林德沃剛剛待過的那塊區域坐下。他有些餓，拿出了坎德拉給自己準備的面包，可是還沒入口，他就想著獨吞不太夠意思，於是他找來了文達硬是將剩餘的那兩根塞了過去。

格林德沃有意疏遠他，但他不會拒絕文達的好意。阿不思猜準了文達定會把食物分給格林德沃，才出此下策。

他開始想念坎德拉和鄧布利多一家了，本想著以後找個機會回去感謝他們，可照著現在這情況，阿不思覺得他還是遠離他們為好。

遠離鄧布利多家，讓他們過著寧靜平和的日子，這也不失為一種守護。

阿不思盤腿坐著，這是他來到這裏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來到禁林外邊，對於這裏的他來說，那些龍就是他的家人。如今他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面對即將要到達的旅程終點，他感到心裏竟是茫然一片。

他不得不承認，他很久沒有產生過這種迷茫感了。上一次還是在1899年那個夏天結束的時候，他看著格林德沃離開的背影，深深的無助和迷惘席卷了他的內心。

如今阿不思的面前還是同一個人，格林德沃還是背朝著他，事情大變未變，只是這一次聰明的他也猜不到事情的走向會是怎樣。

夏季的晚風輕撫過阿不思的臉頰，一旁的流水聲沖擊著阿不思的鼓膜。阿不思擡起頭望著面前的瀑布，他有些失落，因為彩虹並沒有被折射出來。於是太陽逐漸落了山，當最後一絲晚霞消失，黑暗籠罩了整個世界。

他們必須得重新啟程趕夜路了。

他們走入了一片密林，裏面長滿了各種奇異植物。阿不思認識其中的幾種，因為他在禁林裏見過他們，就比如不遠處那棵搖曳著莖身的綠芽，雖然表面看著無畜，但其實再兇猛不過。

好在格林德沃和文達也不是會惹事的人，他們撥開重重荊棘，加快了穿過密林的速度。

這條路果然隱蔽的很，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布斯巴頓的士兵。除了他們之間不太活躍的氣氛有些尷尬，路途中可謂是一帆風順。

“馬上就到了。”忽然，格林德沃說道，“翻過前面那座山，後面就是德姆斯特朗了。”

“我覺得這不能稱之為馬上。”阿不思反駁道。

文達看了看格林德沃，又盯著阿不思問：“需要休息嗎？”

“我隨意。”

阿不思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答案，格林德沃便直接開了口：“那就繼續走。”

最後一座山有些難爬，山上多是泥土和砂石，鮮少有能讓人落腳的平地。坡面有些陡峭，時不時會有順勢滾下的石子，再加上今早似乎下了雨，泥土地上又濕又滑，弄的人身上滿是泥濘。

穿越夜色，爬上山脊，歷經整整五個多小時，當阿不思終於站到了山的最高處時，他不由得被眼前的場景給震驚了。

他印象中的德姆斯特朗是一座允許黑魔法教學的危險學校，可眼前的場景卻大大顛覆了他的想象。

自山腳下開始蔓延，一直到地平線的另一邊，整座國土在寧謐的黑夜裏沈睡著。阿不思能看到那星星點點的燈光，加上它們的點綴，這讓德姆斯特朗更顯神秘。

這裏是他新旅程的起點，將深邃的目光投向遠處，阿不思的眼裏仿佛有星辰，閃爍著的模樣差點兒就穿越了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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